許鞍華：我像蕭紅一樣敢于冒險

因為拍了講述現(xiàn)代女作家蕭紅生平的電影《黃金時代》，許鞍華來寧成了"第二屆南京民國電影論壇"的嘉賓。昨天上午的論壇現(xiàn)場，盡管并沒有請她發(fā)言的安排，她像學(xué)生一樣認真聽著并記錄著專家們的發(fā)言。下午和陳丹青的對談前，她從自己沉重的手袋里拿出記事本，"要是早點來聽這個論壇，我可能會把電影拍得更好，也可能，就不敢拍《黃金時代》這部電影了。"

對話

火車上大談《紅樓夢》 內(nèi)地作家都驚訝

陳丹青最擅長做文化比較，他自稱三十年前就慕名許鞍華導(dǎo)演之名，更深覺以前國人稱香港為"文化沙漠"為大謬，"什么書都可以在香港買到，什么電影都能在香港看到，怎么可能是沙漠？"許鞍華笑著想起一件往事，"在1986年曾應(yīng)謝晉導(dǎo)演的邀請，到內(nèi)地來和黃健中、阿城、李陀他們討論《芙蓉鎮(zhèn)》，在往天津的火車上，我就談《紅樓夢》什么的，結(jié)果他們都很驚訝，啊，你們香港人也看紅樓夢啊？你也看書啊！"

向《一代宗師》編劇道歉 不會批評其他導(dǎo)演

陳丹青直言他對港臺導(dǎo)演的印象，"你們很客氣，從不批評別人！你會嗎？"許鞍華一愣："會啊！""那你批評批評看！"全場發(fā)出一陣笑聲。許鞍華也笑："聽說徐浩峰會來，他在不在這里？我要向他道歉，因為我之前說過《黃金時代》的劇本比他的劇本（《一代宗師》）好，其實我開玩笑的啦。"許鞍華解釋自己"客氣"的緣由，"確實有些是我不喜歡的，但大家都是導(dǎo)演，太懂互相的難處了，我不是虛偽，我覺得他們下次會做得好一些。比如就我們香港的導(dǎo)演，我還罵過王晶，我不喜歡他十幾年，但最后是他幫過我的大忙，這個真不好意思說。（指王晶曾出資讓許鞍華拍《天水圍的日與夜》）"談到內(nèi)地的電影，許鞍華表示自己很喜歡《黃土地》。"我看《黃土地》，好像看到《童年往事》的感覺，看完他們的作品后，悲喜交集，覺得他們比我做得好。"

采訪

年紀(jì)大了才能讀懂蕭紅

記者（以下簡稱記）：您第一次看蕭紅是什么時候？

許鞍華（以下簡稱許）：第一次，忘記了。但我記得1978年我在香港電臺，有一個朋友要拍一個講童養(yǎng)媳的故事，我就說，我記得《呼蘭河傳》里有個童養(yǎng)媳，我就重新翻了《呼蘭河傳》，就感覺那場跳大繩那段，特別特別震撼，這是我的記憶，力量非常大，特別特別悲傷。

記：您為什么會先選擇拍張愛玲（《半生緣》《傾城之戀》），現(xiàn)在拍蕭紅？

許：可能我喜歡蕭紅的東西是晚一點的。1978年左右看了張愛玲，她有很多香港的故事嘛，特別容易投入，要拍也比較容易。蕭紅的感情跟她好的地方，不是看一遍就能感覺到的。她寫的東西毫不留情。她寫這些農(nóng)民，這些普通人的愚昧悲慘，是不好看的，是毫不溫情的。她講到那種生存的殘酷，是一般我們在城里長大的人有點接受不了的，所以就不覺得親近。年紀(jì)大了后，就感覺其實這個世界無論怎么裝潢，底色是殘酷的。可是蕭紅就是有這個本領(lǐng)，就是在寫這個殘酷的時候，還不失她的同情。就像她說的，不是從高處寫她們，還是跟他們平等地在一起。我覺得這是她可貴的地方。

蕭紅她能把那種一閃而過的念頭寫出來，她有過人的透視性。其實張愛玲也是這樣的，也是能一眼看透文明的計謀。

《黃金時代》不溫情

記：上午聽論壇有哪些收獲？

許：聽了論壇才知道其實民國是有一點禁區(qū)的感覺，我以前沒有這個概念。陳（丹青）老師講的時候我才知道。這個如果能早用在戲里，那會不一樣的。前人怎么看這段歷史，其實是很重要的。

記：伍迪艾倫的《午夜巴黎》中，有談到"黃金時代情結(jié)"，就是現(xiàn)在人總覺得過去某個年代更好，您有這種想法嗎？

許：（思考）我其實沒有唉。我從來沒有想像自己生活在五四時代，我肯定是去參加游行，給殺了！（笑）現(xiàn)在就比較幸福，不會隨便開槍。

記：《黃金時代》里有沒有拍得特別過癮的一場戲？

許：這個戲最慘的地方是沒有過癮的戲，所有的戲都是很重要的，可是它不是在一場戲里就有效果的，而是加起來你才知道那個效果，所以特恐怖（注：指票房上的擔(dān)心）。

記：《桃姐》是很溫情的，《黃金時代》也會如此嗎？

許：《黃金時代》沒有那么溫暖的。其實我后來看《桃姐》也覺得，戲不要那么軟，要硬朗一點，可能會更進步。《黃金時代》更有實感，真實感。

記：湯唯曾說過，蕭紅被命運推著走，不能掌控自己的命運。

許：誰能掌控自己的命運啊。其實她也都是自己選擇，但可能是選錯了。比如她選擇離開蕭軍，和端木在一起，都是她自己選，沒有人逼她的。

記：《黃金時代》里的蕭紅有你自己的投射嗎？

許：也有吧，比如那種很冒險的個性，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去，嘗試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性格。

記：你有擔(dān)心審查的問題嗎？

許：有過擔(dān)心，但是現(xiàn)在還好，我們快要過審了。（注：《黃金時代》暫定國慶檔上映）

揚子晚報記者 馬彧

原標(biāo)題：許鞍華：我像蕭紅一樣敢于冒險